琉玥无双

寒梅三劫

  

序章 贺门沈氏小梅

 

嘉靖二十九年夏，永乐村这一带发了一场大洪水，好几个小村落都被淹了。接着瘟疫就开始在这里盛行。为了制止瘟疫蔓延县衙决定要封村，无论是不是染上疫病都不能离开村子。村里的物资缺乏，染病的人越来越多，不少病人都因为药物不足病死了。现在连村里唯一的女大夫也染上了瘟疫。整个村子变成死村。

这是个安静的晚上，村里点着灯的一户人家里，传出了阵阵撕心的咳嗽声。一位染病的少妇躺在床上捂着嘴,断断续续地咳着。她就是这村里唯一的大夫沈小梅。床边坐着她10岁的儿子，孩子捧着一碗稀粥正要喂给他母亲喝。看她咳得厉害，孩子放下手中的碗，伸手去顺她的背。过了一会儿她的咳嗽缓了下来。看她的脸色纸白，鼻如烟煤，通舌变黑生刺，病情非常严重。

“云虎。我现在的情况在札记是怎么写的你还记得么？背给娘亲听。”床上的人有气没力地说道。被她唤作云虎的孩子听了母亲的话，眼中泛起泪光。

他是个异常聪慧的孩子，四岁开始启蒙认字，六岁就已经把那本札记背得滚瓜烂熟了。 怎么可能不记得，他低声背诵着“①此一日之间，而有三变，数日之法，一日行之。因其毒甚……”背到这里他的眼泪一滴滴的落下。声音变得有些沙哑。“传变亦速，用药不得不紧。……设此证不服药，或投缓剂，羁迟二三日，……二三日……”他已经哭不成声。

“云虎……继续啊~！背给娘听。娘要在检查你的功课呢！”

云虎擦了擦眼泪继续背到“羁迟二三日……必死。设不死……服药亦无及矣……尝见温疫二三日即毙者，乃其类也。”最后云虎只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。

“好……沈家的行医札记，你必定要像娘亲那样牢记在心。”她的语气非常平静。

“娘亲！现在的药就缺了知母、羌活这两样。我拿着钱去向村口的衙役求过药。等药到了……药到了……娘亲就会没事的……”他的话没底气，还带着哭腔。

其实她很清楚，如果那些衙役愿意给他们药的话，村里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，即使她沈小梅的医术有多高，也不可能凭空变出药来。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，看着儿子为自己伤心她便安慰道：“作为一个医者，要面对很多生死之事。这本天命，强求不来，你也不必害怕。只可惜，你的运气不好，第一个病人就遇上了。你要相信自己所学的，不要妄自菲薄。”她似乎比之前精神多了，虽然还是没什么力气，但是她勉强坐了起来，她把她唯一的儿子拥入怀中。

“是我没用，要是有更多的钱就好了，有了钱就会有药，娘亲就不会这样了，其他村民也不用在这里等死了。我好怕，现在村里也没几个活人了。……”云虎在她怀里喃喃自语。

这时沈小梅在怀中掏出一块玉佩，玉佩玉质青翠，不是凡品。她把东西交到云虎手里。

“云虎你听着，这个你要收好。千万不要弄丢了，也不能卖了。万一有一天……总之要像娘亲一样好好贴身带着。知道了吗？”

云虎点点头说：“知道了。”这个玉佩他是知道的，是娘亲很重要的东西，他们母子相依为命的日子里，无论怎么艰难她也没动过要卖它的念头。即使是生命攸关的时候，她也没想过卖了它。云虎不解，因为他不知道这是她母亲留给他的唯一后路。要是她不在了他们或许能找到云虎。

“还有，要是我去了，你也要好想办法活下去。知道吗？带着娘的骨灰去苏州。然后替你娘我看看这世界的山山水水，替我感受这世间的鸟语花香……来，唱几句西厢记吧~！娘想听你唱的，云虎唱得可好听了。”

“娘！……我……就唱几句。”

云虎站起来，整理一下身上的粗布麻衣。开了开嗓，唱道“②碧云天，黄花地，西风紧， 北雁南翔。问晓来谁染得霜林绛？总是离人泪千行。成就迟分别早叫人惆怅，……”唱得不十分悦耳，甚至有些地方跑调了。但是沈小梅听得陶醉。云虎也唱得入神。不一会儿，她睡着了，云虎也没发觉。

“……好叫我与张郎把知心话讲，远望那十里亭痛断人肠！……”等这一段唱完云虎才发现娘亲睡着了。沈小梅病了好几天都没睡好，是时候好好休息一下。云虎坐回床边，扶着娘亲躺下，帮他压压被子。握着她的手，趴在床边假寐一阵。

可能他也是真累了，差不多丑时他就睡着了。

天色渐白，云虎醒来发现娘亲的手温不对。怎么这么冰，他马上去探她的脉搏。“娘~！你醒醒~！醒醒啊~！”云虎怎么叫唤也无法唤醒她。指间的触觉告诉他，她的生命即将流逝。

云虎也不哭闹，娘亲不喜欢他哭闹。

他知道现在他做什么也没用了。可是他还是傻傻的抱着娘亲，像是抱着河里的流水，要抓着即将流逝的生命。他把耳朵贴着她的胸口，听着她微弱的心跳。现在只有娘的心跳声可以安慰他。

很难想象这是一种怎样的煎熬。他听着她的心跳慢慢地停止了。体温也渐渐消失。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抱着。没用眼泪，没用哭喊……

天亮了，没用听到有公鸡打鸣的声音，村子死静一般。

云虎的母亲沈小梅是个少有的美人，可是病疼的折磨下已经看不出来了。女人都爱惜自己的容貌，她也不例外。所以云虎现在正在认真地整理她的遗容。帮她换上最整洁干净的衣服，梳头，上妆。他要送母亲最后一程，然后就是想办法离开这里。

 

七天后的月圆之夜。

银白的月夜里，村里回荡着一个声音在唱西厢记。唱得不着调，声音如同鬼魅一般。

“碧云天，黄花地，西风紧， 北雁南翔。……”听得村口把守的衙役毛骨悚然。这唱的是什么呀~！该不会是闹鬼了吧~！大概是亏心事干多了，他们没人敢前去查看，一是因为拍疫病，二是以为是冤魂。在这紧张的气氛之下，有个衙役看到村里冒出火光和黑烟。本来不奇怪，这村子天天死人，说不好是在焚尸呢~！但是火光这么大不太妙。是失火~！风涨火势。火很快就蔓延开了，好几家屋子都被烧着了。他们正犹豫着要不要撤退。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。

着火的屋子四周，突然冒出了一些绿光。是鬼火，突然有许多鬼火从烧着的房子附近飞出。向村口方向飞去。把守的衙役瞬间吓破了胆。四处逃命，乱成一片。

这时，黑暗中一个男孩子趁着混乱溜出了村子，没人有心思注意到他。他们只听到那诡异的戏曲唱声……

 

“……好叫我与张郎把知心话讲，远望那十里亭痛断人肠……”

 

江湖有句老话，英雄莫问出处。谁也不会料到十几年后，那个从永乐村逃出来的小男孩，会成为江湖上的医药圣手，他医术了得，救人无数。但谁会想到，他人生中第一个要救的人，却死在他怀里。他的名字叫贺云虎，他是沈小梅的儿子。他是千面戏子——贺小梅。 

 

PS:

①   这是明末吴又可所著的《瘟疫论》的节选。“此一日之间，而有三变，数日之法，一日行之。因其毒甚，传变亦速，用药不得不紧。设此证不服药，或投缓剂，羁迟二三日，必死。设不死，服药亦无及矣。尝见温疫二三日即毙者，乃其类也。”

借来用用，我对中药没什么认识，大家凑合着看。

②   节选自昆曲《西厢记》【第十三场：哭宴】

崔莺莺 （反二簧散板） 碧云天，黄花地，西风紧，
（反二簧原板） 北雁南翔。
问晓来谁染得霜林绛？
总是离人泪千行。
成就迟分别早叫人惆怅，
系不住骏马儿空有这柳丝长。
七星车与我把马儿赶上，
那疏林也与我挂住了斜阳。
好叫我与张郎把知心话讲，
远望那十里亭痛断人肠！

 

 

 

 这个是自娱自乐产物。会在百度贺小梅吧同步发。